喝酒痛快不耍赖是北乡人民的酒风

◎赵春媚

如果四路八乡的龙游人凑一桌，那肯定是北乡人最显眼最显形，抑扬顿挫的大嗓门自不必说，那热情豪爽的性子便让人甘拜下风。

说起龙游北乡人的热情，那是出了名的。以前龙游城里人就怕和北乡人结为亲家，因为北乡人太重情，到城里走亲戚一来就是一大群，而且走得太频繁，让城里的亲戚不堪其扰。其实，了解了北乡人的性格脾气、为人处事风格，跟北乡人结个亲家是蛮不错的。

龙游北乡人豪气，这首先体现在酒上。北乡人无论是酿米酒还是吊荞麦烧、莲子烧，都不是一坛一坛来的，而是几缸几缸起算，而且这个缸也不是一般的缸，是真正的大水缸。有朋友来家喝酒，去缸里舀酒的也不是龙游南乡人那种小酒吊，而是铁质的大脸盆。喝酒用的是大海碗，一顿酒下来用大脸盆舀酒都要来来回回四五趟。北乡人会劝酒，宁愿伤身体也不伤感情，一顿饭吃个好几个时辰是常有的事，要喝得一个个脸像关公甚至有人趴倒才罢休。喝酒痛快不耍赖，是北乡人民的酒风喝酒痛快不耍赖是北乡人民的酒风喝酒痛快不耍赖是北乡人民的酒风，客人和主人的感情有多深就得醉得有多深。

招待客人的菜，更是费尽主人的心思。自家田里种的新鲜时令蔬菜、家养的土鸡土鸭、塘里的大头鱼、市场里刚买的牛羊肉……必须摆上十大碗以上主人那才算有面子。面对这么满满一桌子的菜，女主人还很谦虚：“莫菜咯莫菜咯，发嗷卡气，酒叶克！” （没菜的买菜的，不要客气，酒吃去）

北乡人的豪气还体现在包个粽子、烧个米粉、煮个圆粿什么的，那都必须是一大盆、一大锅的。米粉烧好了，隔壁邻居都可以来吃；粽子煮好了解梦田里捡鱼，左邻右舍都要分过去；圆粿煮熟了，七大婶八大姨都被邀请来吃。多么淳朴而浓浓的情意呀！

北乡人乐于互帮互助更是经久不衰的传统。种田、摘橘子，哪家没有完工的，只要喊一声，大伙都会来帮忙。在水田间人们一字儿排开，比赛似的插着秧解梦田里捡鱼，看那埋头苦干的劲儿，外乡人根本猜不到他们并不是在自家田里干活。要到了年底，谁家有鱼塘要干塘，全村人就蜂拥而来，有的准备着大水泵抽水清淤，有的穿上连体下水裤跳进塘里搭把手，有的在缺口拿着鱼篓侯着，更多的人围在塘边等着捡鱼。伴着抽水机隆隆的轰鸣声，塘水渐渐地浅去了，穿着裤腿肥大的下水裤的汉子们在淤泥里费劲地拉着网，边拉网边慢慢地抖落着泥浆杂物。当水抽得只剩一点点时，小鱼就陷在淤泥里游不动了，大伙就可以拿起各种工具下塘去捉鱼。鱼塘的主人毫不介意这时候的 “打劫”，笑呵呵地一个劲地喊 “多担地”（多拿点）。

北乡人爱热闹。男人声音浑厚中气足，女人音高声细，一开嗓门几里外都能听到。平时吃饭时，大伙喜欢串门，喜欢围着喝酒翘着脚聊天，老人和孩子则喜欢在门口端着大碗吃饭，而且吃着吃着人就越围越多，话就越说越响。遇到赶集或是春节，那就“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了，家家户户客来客往川流不息。平时有什么红白喜事，人人都会不请自来，放鞭炮的放鞭炮，搬桌子的搬桌子，端菜的端菜，一派忙碌景象。

北乡人吃苦耐劳。男人耿直厚道，走在路上裤腿挽得半天高，胸前衣服敞开着，脚板踏得地面咚咚响，，一看就是做事情干脆利落样子。女人勤劳又贤惠，做事情发起狠来胜过男人，田里的活是一把好手，家里的活更是包圆了：杀鸡剖鱼烧土灶，照顾老人教育孩子，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北乡人外出打工挣钱了，也不会让家里的田地荒了，留守家里的老年人每天一大早就背起锄头去田里干活。外出干活的年轻人不嫌弃脏活累活，什么泥水匠、油漆匠、木匠，也不管什么天晴下雨，只要有钱赚都热火朝天地干着。于是，北乡人的房子是一座赛一座的漂亮，北乡人的后院鸡鸭成群、菜地椒红瓜绿、橘园果实累累……放眼望去，到处生机盎然。

北乡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吵起架来他们反应之快、语言之丰富令人难以接招。你讲了上半句他就已经晓得下半句，你讲一句他就已经回你三四句甚至上十句，有些话能令你面红耳赤、目瞪口呆而无招架之力。但是吵着吵着，那北乡话又往往令人忍俊不禁，以致于被逗乐了。他们仿佛就是天生的话匣子，和什么人都能唠得起来，而且他们好像很强势，稍有不合，嗓音立马上扬三个八度，让人心头不禁一颤。但如和北乡人熟络起来交了朋友，那北乡人笃定是你掏心掏肺的赤诚的。

北乡是个好地方，北乡人很可爱。跟北乡人结个亲家，就能喝着北乡的酒，听着北乡的话，感受着北乡人的爽朗和热情，生活会变得滋味十足、丰富多彩起来。

迷人的北乡话

“灵山豆腐庙下酒，铜钿银子出溪口” “东游西游不如龙游，东走西走不如溪口”，这几句话很多人耳熟能详，但是还有一句话更响亮、霸气十足： “中国浙江龙游北乡石佛丰塘山”（一定要一口气读下来啊）。

龙游历史悠久，方言丰富而且韵味十足。龙游各地方言大体以衢江为界，主要分为北乡话、南乡话，还有少数民族语言和移民方言。比如“我”这个词，龙游话是“努能”，南乡溪口话是“额能”，北乡塔石一带又成了“啊能”。北乡话的“我”，其实是找不到适当的汉字作音译的，用拼音也根本拼不出来，可见北乡话很独特。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广义的龙游北乡指的是县境内衢江以北地区，而北乡又分为里北乡、外北乡，所以北乡话也很复杂，北乡各地说话发音、语气、语调都有差别。稍具体地说，歪三（横山）、习佛（石佛）、拖啥（塔石）、砸贤（泽随）、字塘（志棠）、蓝当（兰塘）、魔王（模环）等乡镇，语音虽有所不同但同属一个语言体系，所以整体上就称之为北乡话。

有一首歌用龙游话唱出来的歌词是这样的：“蛮长咯呢子，哇米气间泥，对努港泥最淮西的思给。努想了麦捏度思，努开始慌测雷呗。”而北乡人唱起来就又是另一套词了：“危险朵贤米气间年吧，港地年定怀洗个贤个。啊响了哈能朵贤，啊开始慌叭。”这是光良的《童话》，原词是：“忘了有多久，再没有听到你，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我想了很久，我开始慌了。”这么深情的歌，换成龙游话和北乡话唱起来，着实趣味十足，令人捧腹。

北乡人最经典的一句话是：“泥荡法到啊荡西，啊荡绣堵法到泥荡西。”这句话很体现北乡人的情意深重：你不来我这里玩，我就不到你那里玩。但北乡人挑衅起来也是非常蛮横的：“泥响哈泄哞？”译成普通话：“你想怎么样？”看看，北乡人摆出无所畏惧的架势了！

切身体会到北乡话的搞笑是一次在给车子加油时，我耐心等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打印发票，她东打打西打打，忙乎了半天却开不出一张发票。我正纳闷呢？只听见那位大姐一脸奇怪、自言自语地说：“盖格字哈泄哞歹法缺来？”（这个字怎么打不出来）一边认真地用汉语拼音拼着：“t-u-o，sh-a，拖啥！”“拖啥？”我憋不住了：“大姐，是‘塔石’好不好？”那位大姐也乐了，不好意思地说：“啊啦堵着奥拖啥逗格喂！”（我们都是叫‘塔石’的喂）于是，我和老公忍不住趴在柜台上笑了个够。

要说好北乡话特别的不容易。我觉得北乡话说得溜的人，在学语言上肯定有天赋。我就有个龙游北乡的同学，她在家和老爸说龙游话，和老妈说北乡话，和妹妹说衢州话，和老公讲常山话，和同事说余杭话，和邻居说杭州话，自己又是一个英语老师。这简直就是个语言天才呀！这位同学一再强调自己说的是“歪三”北乡话，还特别跟我举了个例子，还是《童话》中的那句歌词：“偶像绣堵米听到捏?跟啊刚捏得淮西嘎古斯，响么哈内多四，开斯慌吧！”

北乡话精彩纷呈，比方说 “纸”，泽随叫“皆”，横山叫“字”；再比如“事情”，泽随话叫“贤个”，横山叫“斯个”。这真是“翻过一座山，声调就转弯；走过一田垄，语音大不同。”这些方言承载着当地民众独特的认识世界的方式，蕴含着厚重瑰丽的文化积淀。

北乡话好听，天真的孩子说起来就更好听了。我有个同事，夫妻俩都是北乡人，有一次把自己的孩子带学校来玩，一个粉嫩粉嫩的小男孩，大家都非常喜欢他，总要逗他玩。最可爱的是他一张口解梦田里捡鱼，那一口北乡话呀，把我们逗得咯咯大笑，他简直是大家的开心果。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就大喊“布逗该！布逗该！”（肚子饿！肚子饿！）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加上那可爱的北乡话，迷倒了我们一群老师。

乡音永远寄托着人们浓浓的思乡之情，说起了方言，游子就能找到一种依托、找到一种归属感，毕竟任何人走得再远也还是故乡的孩子。